周杰伦弃快手投抖音,与其说是前者另结新欢,更像是一场双向放弃。因为奔赴方向已经变了,对快手来说尤其如此。
5 年前,快手签下周杰伦。当时字母榜就在《周杰伦给快手换脸》一文中分析,辛巴承载不了宿华的梦,快手需要周杰伦洗去"乡土"标签,吸引更多一二线城市用户。并在最后抛出问题:
周杰伦能否成为快手梦想中的那张脸?
五年过去,答案已然清晰:周杰伦没能成功为快手"换脸"。
快手的基本盘仍然是下沉市场,QuestMobile 数据显示,截至 2024 年 10 月,快手的三线及以下城市用户占比高达 58%,与 2019 年的 59% 基本持平。
同时,快手困囿于高价值用户(即月线上消费能力及终端价格均大于 2000 元)的增长。QuestMobile 数据显示,截至 2024 年 10 月,快手的高价值用户比为 15.5%。不仅低于全网 19% 的平均值,而且是抖音、微博、小红书、B 站中最低的。
图源:QuestMobile
快手的最大"门面"依然是辛巴。
辛巴家族仍然是快手第一大家族,新快数据显示,辛选控股的巴伽娱乐是快手覆盖粉丝最广的 MCN 机构,粉丝达 6.09 亿,签约达人以蛋蛋为主。去年,蛋蛋粉丝破亿,和辛巴并列成为快手粉丝破亿的两位主播。
图源:新快
不过,有接近快手的人士并不认同"周杰伦没能成功给快手换脸"的说法。他们认为,周杰伦是明星,以娱乐内容为主,辛巴是带货主播,双方并不相互影响。明星战略本身是一个大众化策略,任何一个平台都不能靠明星战略改头换面。
头部 IP 作用的确有限,"周杰伦们"的价值更多在于提升品牌形象和大众认知度。而这,事关平台的用户破圈和增长。
快手的第一位投资人张斐曾透露,快手联合创始人宿华曾希望将快手做成一个十亿用户的产品。这就要求快手平台的包容度够大,不仅要容纳"老铁们",更要能吸引一二线城市用户。
签约周杰伦,是这场"向上运动"的风向标,快手试图破圈改命。但事实是,以辛巴为代表的主播群体和老铁们仍是快手的"门面"和基本盘。
快手认命了,这种认命,既被动又主动。
说被动,是因为抖音的强大压力。在抖音的持续攻势下,快手日活用户(2025 年 Q1 为 4.08 亿)远低于抖音(据 QuestMobile 已突破 8 亿);电商 GMV 差距同样悬殊,快手 2024 年电商 GMV 为 1.39 万亿元,来自 36 氪报道显示,抖音 2024 年电商 GMV 为 3.5 万亿元。
某种程度上,这也是快手 CEO 程一笑的"认命"。
2023 年之前,快手实行宿华与程一笑的双核架构管理,以宿华为主导。据 36 氪报道,当时程一笑亲自带队试图签下罗永浩但未果。2023 年之后,快手由程一笑主导,推动"降本增效",同年,快手实现上市后首次全年盈利。
说主动,是因为快手从"认命"中尝到了甜头。在摇摆过后,快手道心坚定,聚焦自己的基本盘:老铁和草根阶层。
一方面,正如拼多多在下沉市场崛起,顺应时代趋势。另一方面,也顺应了当前互联网平台战略收缩、聚焦核心的趋势,正如阿里聚焦 AI 和电商的战略,聚焦自己的基本盘。
此时,快手原本被诟病的"迎合草根"的刻板印象,反而可能成为凝聚和吸引新的下沉市场用户的招牌。未来的关键在于,快手如何进一步发挥和强化其在下沉市场的固有优势。
A
快手一度想要改命。
QuestMobile 数据显示,截至 2019 年 6 月,快手三线及以下城市用户占比为 59%。在确保核心稳固的前提下,快手多元化势在必行,至少从品牌角度和监管层面考虑,快手必须"上升",一旦破圈成功,用户和商业化前景无疑更可观。当时,快手日活 1.7 亿元,而抖音已达到 4 亿。
周杰伦就是快手改命的风向标。根据艾漫数据当时的分析,周杰伦粉丝中 64% 年龄在 25-34 岁,70% 来自一、二线城市,是互联网中较为典型的高净值人群。
以周杰伦为代表,快手还引入了成龙、陈坤、杨幂、迪丽热巴等头部明星,目标直指他们的高价值粉丝群体。
在头部 IP 争夺上,快手也曾试图抢夺罗永浩,希望他可以帮助快手获得更大范围的城市人群。据 36 氪报道,当时有知情人士称,争夺罗永浩的核心平台就是抖音与快手。高的创服合伙人金叶宸在社交媒体上透露称,快手创始人程一笑亲自带队找老罗沟通,并且"报价不低于 1 亿"。
与此同时,快手也在持续整治内容生态。当时的快手,深受以辛巴家族为首的"六大家族"影响,形成独特的江湖格局,也背离了快手的"普惠"原则。很长一段时间,快手和辛巴展开博弈,表现为快手多次封禁辛巴直播间。同时,快手也加大了对违规主播的整治力度,无限期封禁一些违规主播。
不过,明星战略对快手吸引一二线城市用户的作用有限。周杰伦在快手的粉丝也以下沉市场为主。新快数据显示,周杰伦粉丝中三线以下城市用户占比为 68%。相较而言,李子柒在快手的用户画像稍平衡一些,三线以下城市用户占比为 56%,二线及以上占比为 44%。
图源:新快(周杰伦粉丝画像)
此前曾有消息称,快手曾试图签约复出后的李子柒,但是被快手否认了。
几年过去,不能说快手的"上升"没有成效,只能说快手未能完全改命。
"草根化"依然是快手的基本盘和明显的增长点。从整体用户画像来看,快手仍以三线及以下城市用户为主。这意味着随着用户整体增长,下沉市场依旧是快手的主要增长来源。
在快手平台,最受欢迎的还是"接地气儿"的内容。新快数据显示,2024 年,快手平台涨粉的 TOP10 主播中,几乎全是被外界视为" low "的主播。如涨粉第一的太原老葛,和辛巴撕得火热,曾因涉嫌恶意炒作被平台封禁;接过辛巴大旗的蛋蛋、赵梦澈,也都进入涨粉前十。
快手的"门面"仍然是辛巴。
新榜数据显示,2023 年,快手直播带货预估销售额的前十名中,辛选家族占据六席。2024 年,辛选家族带货 GMV 超 500 亿元。新快数据也显示,今年 3 月 -6 月的快手带货销售月榜上,辛巴的徒弟蛋蛋三次霸榜第一;鲜少直播的辛巴一出现,就进入带货榜第二;太原老葛也三次冲进带货前十。
这一点,几乎和抖音形成对比。抖音的最大"门面"是董宇辉,2024 年,抖音的带货榜首是董宇辉的"与辉同行";涨粉的 TOP10 中包括黄子韬、雷军、与辉同行等。以雷军和与辉同行为例,他们的用户中二线及以上城市占比均超过 55%。
面对现实,快手"认命"了。
周杰伦今年在快手仅更新了三条视频,最后一条更新于今年 4 月。对于周杰伦是否还会在快手持续更新,上述知情人士表示并不清楚。
快手也有多位明星陷入停更状态。拥有 7000 万粉丝的成龙,2021 年入驻快手,基本保持月更,自今年 2 月停更至今;2400 万粉丝的迪丽热巴已在 2023 年停更;杨幂也停更于去年 2 月。
有媒体报道,2023 年,程一笑表态,明星策略是阶段性破圈手段,平台的根基始终是普通人的真实表达。这意味着快手重新关注"老铁"。
不过,这并不意味着快手完全放弃明星战略,而是后续在引入头部 IP 上的声量明显减弱了。
今年,李连杰相继入驻抖音与快手,目前粉丝量分别为 350 万和 40 万。全球顶级网红"野兽先生(MrBeast)"也于今年 5 月入驻快手,粉丝量达 500 万。虽然快手是其首个国内直播平台,但其在国内的影响力并不及周杰伦,前者在抖音、快手、微博的总粉丝量高达 1200 万。基于此,快手对野兽先生的直播投入力度预估相对有限。
这或许与快手日益保守的战略有关,起码在争夺红人上,快手已不愿意再花钱。当年之所以能成功引入周杰伦,快手付出了巨大代价,2020 年,快手的销售及营销开支同比猛增 170% 至 266 亿元。这一费用在 2021 年达到 442 亿元的峰值后回落,2023 年为 365 亿元,主要原因是有节制的控制用户获取和留存支出。
B
快手的认命,和抖音的强势挤压有关。作为赢家,抖音有"通吃"的趋向。
首先,在"向上运动"中,快手不敌抖音。
就明星战略而言,快手并未掀起巨浪。而抖音则通过明星战略,在一二线城市用户中打开了市场。如在快手已经停更的杨幂和迪丽热巴,均还在抖音持续更新且粉丝持续增长。
在制造红人 IP 吸引中产用户方面,抖音也更为顺利。比如 2020 年,抖音签下罗永浩;2022 年,刘畊宏在抖音走红;2023 年,东方甄选和董宇辉一夜爆火;2024 年以来,雷军和余承东等企业家在抖音走红;2025 年以来,韦东奕、周杰伦入驻抖音。
用户规模数据也印证了这一点,据 QuestMobile 去年 10 月数据显示,日活 8 亿的抖音,二线及以上城市用户占比为 48%;抖音的高价值用户占比为 20%。
抖音的扩张还表现在其向下沉市场的渗透。从一二线城市崛起的抖音,曾向"下沉市场"发起攻势,扶持了如张同学、小杨哥等一批下沉市场主播,其中小杨哥在抖音粉丝过亿。
这或多或少对快手造成了一定压力。2022 年,巨量引擎发布的抖音下沉市场数据洞察报告显示,抖音下沉市场用户占比比高线城市用户更高,是内容主要供给来源。
平台间的角逐,在头部主播的较量上也可见一斑。例如辛巴和小杨哥之争。2023 年,辛巴和小杨哥连线时说,"有一天你(小杨哥)对我们的平台造成了极大的伤害,我有必要出战的时候 ...... 那我就出战。"
去年 9 月,双方因大闸蟹价格开撕,辛巴揭露小杨哥的产品和售后问题,恰逢后者卷入"假香港月饼"风波,最终小杨哥因售假问题被立案调查,至今未能回归直播间。
如今的抖音,体量愈发庞大,生态日益完善。
就用户整体规模来说,截至今年 3 月,抖音的月活跃用户数为 10.01 亿。而快手财报显示,今年一季度,快手月活为 7.1 亿。
抖音电商 GMV 仍保持相对高速增长。据《晚点 LatePost》报道,2020 年抖音电商 GMV 为 5000 亿元,2022 年跃升为 1.6 万亿元。据 36 氪报道,2023 年和 2024 年,抖音电商 GMV 分别约为 2.7 万亿、3.5 万亿,2024 年同比增幅达到 30%。
相比之下,快手虽然也在保持增长,但是后续增速乏力。
快手财报显示,2021 年至 2024 年,其电商 GMV 分别为 6800 亿元、9012 亿元、1.18 万亿元、1.39 万亿元,同比增速分别为 78%、33%、31%、17%。2025 年一季度,快手电商 GMV 同比增长 15.4%,增长仍然低于 20%。
面对压力,快手不是没有反击过。
2022 年 5 月,抖音电商发布消息称,过去一年,抖音电商 GMV 是同期的 3.2 倍。同年 9 月,快手 CEO 程一笑亲自带队电商业务,强调"电商业务是快手未来增长的重要引擎之一,也是我们整个商业生态的中心。"
然而,一年后的 2023 年 11 月,程一笑将电商业务又转交出去了。这一年,快手电商 GMV 为 1.18 万亿元,而抖音为 2.7 万亿,是快手的两倍有余。
对快手的下沉市场造成一定冲击力的还有视频号。
依托微信庞大的用户基础,视频号拥有天然的社交链优势。QuestMobile 的 2022 年数据显示,视频号三线以下城市用户占比为 59.3%,其中五线及以下城市用户占比为 19.8%,高于快手的 16.9%。
基于此,视频号用户增长迅速。早在 2023 年,视频号日活就已经超过了快手。当时,国海证券调研示,视频号 2023 年的日活约为 4.5 亿。而快手在 2023 年的日活为 3.8 亿。后来快手也在财报中称,其用户活跃度上已成为短视频老三。视频号后来居上,日活超过快手。
C
快手的基本盘遭遇了抖音和视频号的双重挑战,不过,下沉市场依然是快手独具优势的用户群体。在这一竞争格局下,快手最具防御性的武器正是这一基本盘本身。
正如美团核心本地商业 CEO 王莆中点评最近的外卖大战时说:这样的打发无意义。它真正的增量在于让适应即时零售的消费者买更多的品类,也就是让 ARPU(每用户平均收入)提升。
这个逻辑,同样适用于当前用户增长几近天花板的短视频行业。对快手而言,核心问题是如何深挖平台内庞大的存量用户价值?
守护基本盘成为快手的首要任务。这一策略体现在平台与头部主播关系的微妙变化上:
曾频繁引发矛盾的辛巴事件明显减少,即便偶有冲突,比如去年辛巴斥责快手"垃圾平台"并遭封停,平台也在 618 前夕迅速解封其账号。
这背后或许是快手对下沉市场生态稳定性的考量。
快手的核心用户依然庞大且蕴含潜力。早期,宿华就在多个场合说过,快手的用户结构来自于现实,中国一线城市人口占比只有 7% 左右,另外 93% 的人都生活在非一线城市。
摇摆过后,快手重新坚定道心。波士顿咨询(BCG)数据显示,中国三线及以下城市人口占全国 70%, 消费规模却仅占 40%,人均消费存 2-3 倍增长空间;麦肯锡更预言,到 2030 年,中国 65.3 万亿元消费增量中 66% 将来自新线市场(三线及以下城市、县城、乡镇)。
而快手在新线城市有明显优势。DataStory 数据显示,快手用户在新线城市的基数更大,新线城市的快手用户在月均可支配收入大于 5000 元以上的占比在四成以上。快手 2025 年一季度报告也显示,在快手本地生活 GMV 贡献上,新线城市的增长为 65%。
如何挖掘这一部分用户增长,成为快手迫切考量的问题。当前,快手还在继续增长,但是却没能实现强劲增长。2025 年一季度,快手营收同比增加 10.9%;净利润同比下降 3.4%。其中,快手电商月活跃买家的增长也在明显放缓,2025 年一季度,这一数据同比增长幅度仅为 7%,而上一年同期增幅为 22.4%。
这也意味着,快手的增长空间很大,但是却并没有充分挖掘到。
快手企图利用 AI 助力内容和商业生态。今年 4 月,快手成立了可灵 AI 事业部,部⻔负责人直接向程一笑汇报。不过,当前 AI 仍是烧钱阶段,可灵 AI 究竟是噱头还是希望,能走多远还未可知。
虽然探索 AI 等新增长点承载着未来希望,但当下快手最现实的路径,无疑是深耕下沉市场。所以,快手和周杰伦分手,也是顺理成章。对快手而言,稳住基本盘,巩固并扩大在下沉市场的领先地位,或许能够缓解增长困境。
参考资料:
《周杰伦给快手换脸》字母榜
《罗永浩与抖音正式签约,快手高价竞争但失手》36 氪
《2023 谁在快手疯狂吸金:辛巴师徒蝉联带货 Top3,22 位主播跻身 10 亿 GMV 俱乐部》新榜
《社会摇翻红,大冰口碑逆袭,2024 快手老铁爱看什么?》新榜
《QuestMobile 2024 年新媒体生态盘点》QuestMobil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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